文/墨语人
田小娥到死都没想到,她委身郭举人做妾,每晚用下体给他泡枣养生,丢的是尊严;而她为爱奔赴,随黑娃蜗居破窑洞,丢的却是性命,当她一脚踏进窑洞的门槛,就踏进了鬼门关。
田小娥更没想到,自己生前遭人唾骂,死后竟遗臭万年,而且轰动了白鹿原。
更难以置信的是,她葬身的破窑院香火缭绕,善男信女虔诚叩拜,更主张为她修庙塑身。
饥荒年刚过,一场瘟疫席卷而来,让白鹿原陷入灭顶之灾,冷先生的一句话让人脊背发凉,而鹿三媳妇和仙草感染瘟疫临死前,竟然都梦到了田小娥,而田小娥的托梦,才是对白鹿原最狠的报复…
一场瘟疫,生灵涂炭,鹿三媳妇午夜时分做的一个梦让人惊恐万分
白鹿原的饥荒年,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透雨中结束了,百姓欣喜若狂,就连老诚持重的鹿三,叫了一句“老天爷啊!”,然后“哇”的一声就哭了,而一向威严沉稳的白嘉轩,从凳子上翻跌下来,连滚带爬跪在院子里,仰望苍天,任由冰冷的雨点嘀打,整个白鹿原的百姓喧嚣沸腾了,沉浸在久旱逢甘霖的喜悦中。
村民们迫不及待地从青葱葱的苞谷杆子上,掰下尚未干须的棒子,用刀把嫩玉米粒刮消下来捣碎,掺上野菜煮熟果腹,有了粮食的滋润,村民们脸上有了血色,日子有了奔头。
可村民们万万没想到,好景不长,白鹿原再次陷入一场毁灭性灾难之中,瘟疫席卷白鹿原,饥荒和瘟疫,就像两个面目狰狞的杀手,在白鹿原上大开杀戒,生灵涂炭,而两次灾难,不但验证了白嘉轩心里的一个质疑已久的诅咒,还让田小娥这个化为白骨的女人,成为白鹿原村民的噩梦。
鹿三媳妇鹿惠氏,是被瘟神吞噬的第一个人。
某一天,这个每天屋里屋外,锅台灶下忙个不停地勤快女人,突然上吐下泻,所有人都没在意,包括她自己,夏天容易滋生细菌,一时不注意,就容易拉肚子,这都是司空见惯的,一般这种情况,缓几天就没事了。
可大家还是太乐观了,几天后,鹿三媳妇不但没好,反而日趋严重,卧床不起。
鹿三不敢怠慢,赶紧用三轮车把媳妇拉去冷先生的中医馆救治,冷先生见惯不惊了,说这种病叫“两头放花”,吃几副药就没事了。
可鹿三媳妇吃完药,不但没有好转迹象,反而呕吐不止,脸上出现萤萤绿色,气若游丝,这次冷先生不淡定了,他又开了三服药,下了病危通知书,说吃完后还不见好转,就准备后事吧。
当鹿三媳妇吐不出泄不下,双目失明,只剩皮包骨,生命开始倒计时,一天午夜时分,已经气若游丝的她,突然一坐而起,瞪着两只失明的,空洞的眼睛,说了句话,直接把鹿三吓得愣呆在炕上:
“是你把黑娃媳妇戳死咧?你拿梭镖头戳的,是从后心戳进去的。”
她看似是在向鹿三求证,实则了然于胸,语气无比肯定,神态无比沉静,鹿三以为自己做下的事神不知,鬼不觉,没想到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媳妇竟然洞察一切。这让鹿三猝不及防,大吃一惊。
他没有为自己诡辩,下意识地问媳妇啥时候听说的?听谁说的?
可接下来媳妇一开口,让鹿三头皮发麻,直冒冷汗,她说“小娥刚才给我说的,她让我看她后心的血窟窿。”
鹿三听闻如坠冰窟,汗毛直立,一阵阴风蹿进屋子,灯火摇曳,鹿三顿觉一阵寒凉,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这时,鹿三媳妇往后一仰,嘴里咕囔了一句,充满了对鹿三的失望:“你咋能狠心下手…杀咱娃的…媳妇…”
而接下来,不断地有人感染,死去,冷先生的中医馆门庭若市,前来救治的人络绎不绝:
人们悄悄算计的已经不是谁家死过人,而是还有谁家没有死过人,一个人也没有死的完好家庭逐日缩减,减少到只剩下鹿子霖和白嘉轩两家的时候,人们不禁窃窃私议,是祖荫厚实的财东人旺家盛,瘟神难以入身奈何不得呢?还是瘟神也袒护有钱人家?直到白嘉轩的女人仙草,也开始两头放花,这些不无嫉妒的议论才渐次消失。
看来,人类在疾病面前是最公平的了,不管你是达官显贵,还是贫苦百姓,都一视同仁。而冷先生说了句话,引起村民更大的恐慌和绝望:
“看去这不是病,是一股邪气,是一场劫数,药方子只能治病,可不能驱邪。”
冷先生这句话非同小可,太平之年,他是白鹿原百姓健康的守护人,而瘟疫横行,只有他能拯救民众脱离苦海,可他这句话不但表明了自己的无能为力,束手无策,还给这场灾难定了性——非病是邪,此乃白鹿原的劫数。
在人心惶惶,人人自危之际,冷先生的这句话无疑是颗炸弹,让白鹿原陷入空前绝后的恐慌之中。
仙草濒死,田小娥托梦,她借鹿三之口说的那句话,是对白鹿原的血泪控诉
鹿三媳妇身上所有的症状,又都在仙草身上重现,白嘉轩一见,抓着仙草的胳膊泣不成声:“啊呀天呀,你走了丢下我咋活呀…”
白嘉轩娶了六房媳妇都死于非命,仙草可以说是冒着生命危险嫁给了白嘉轩,命运之神没有再对他们呲牙咧嘴,夫妻俩生儿育女,粗茶淡饭,相濡以沫半生,本以为可以白头到老,没想到,又将面临生离死别。
大限将至,仙草看淡生死,她不但按时按点,花样翻新的给白嘉轩和鹿三主仆俩做热汤热饭,还有条不紊地给自己做寿衣,在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,她挽留好线头,用牙齿咬断白线之际,眼睛失明了。
仙草最后的遗愿,是想见被白嘉轩拒之门外的不孝子女白孝文和白灵一眼。
在内心里还对这两个子女耿耿于怀的白嘉轩,以没找到他们两个为借口,敷衍过去,成为仙草毕生之憾。
可某一天,仙草却噌的掀开被子,一坐而起,和当初鹿三媳妇死前如出一辙,她幽幽的说了一句:“想见的亲人一个也见不着,不想见的人可自个闯上门来咧。”
仙草最近连身都翻不了,怎么会一骨碌做起来呢?白嘉轩以为,要么是仙草回光返照,要么是她有所好转了,他故作镇静地问仙草,是哪个讨厌鬼闯上门来咧?仙草接下来的话,让白嘉轩瞠目结舌,脊背发凉:
“小娥嘛,黑娃那个烂脏媳妇嘛!一进咱院子,就把衫子脱了让我看她的伤,前胸一个血窟窿,就在左奶根子那儿,转过身后心还有一个血窟窿,我正织布哩,吓得我把梭子扔到地上了…”
黎明时分,仙草咽气了,田小娥在鹿三媳妇和仙草临死前,一前一后给两人托梦,撕开了鹿三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同时,给白鹿原村民心头蒙上了一层,比饥荒和瘟疫更可怕的阴影,饥荒随着老天爷的一场透雨结束,瘟疫也有药可医,可邪气,劫数,要如何救赎?
更可怕的是,一向身壮如牛的鹿三,却中邪了,他眼神轻佻,声调尖细,平时对白嘉轩毕恭毕敬,却突然对他出言不逊,他跳到炕上大骂白嘉轩:
“族长,你跑哪达去咧,你尻子松了躲跑了。你把我整得好苦你想好活着?我要叫你活得连狗都不如,连猪也不胜。我要把白鹿村白鹿原的老老少少捏死干净,独独留下你和三哥受罪…”
白嘉轩以及所有人都心明眼亮,鹿三被田小娥附体了。
白嘉轩受此奇耻大辱,他怒不可遏扬起手给了鹿三一巴掌,鹿三一下子清醒过来,问白嘉轩,自己犯啥错了要挨打?看鹿三恢复正常,白嘉轩如释重负,可还没高兴多大会,鹿三又犯病了,他在自己和田小娥两个角色中频繁互换,让白嘉轩疲于应付,心力交猝。
一日,鹿三从马号蹿到晒土场,在大庭广众之下,又故态复萌,拿腔捏调,田小娥借鹿三的嘴,说出自己对白鹿原的血泪控诉:
“我到白鹿村惹了谁了?我没偷掏旁人一朵棉花,没偷扯旁人一把麦秸柴火,我没骂过一个长辈人,也没推戳过一个娃娃,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?我不好,我不干净,说到底我是个婊子。可黑娃不嫌弃我,我跟黑娃过日月。村子里住不成,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烂窑里住。族长不准俺进祠堂,俺也不敢去了,咋么着还不容让俺呢?大呀,俺进你屋你不认,俺出你屋没拿一把米也没分一根蒿子棒棒儿,你咋么着还要拿梭镖刃子捅俺一刀?你好狠心……”
这番话如泣如诉,听得读者五味杂陈,泪湿眼眶。田小娥被父母卖身为妾,在夫家不但被当作下人使唤,还屈辱的成为养生药炉,下体泡枣,人格和尊严被践踏殆尽,黑娃成了她暗无天日世界里的一缕曙光,撕破黑暗,让她看到希望。
她的不守妇道,是柔弱的自己,向强大而冰冷的封建宗法发出的挑战,她被休回了娘家,父母对她这个丧门辱德的女人,就像对待臭狗屎一样,铲除而后快,黑娃找来,看似深情,实则把她推入无情的深渊。她怀揣着美好的向往,想在白鹿原重新开始,和黑娃踏实的过男耕女织的日子,可没想到,鹿三无情的驱逐,白嘉轩拒绝她进祠堂祭祖,整个白鹿村甚至白鹿原都对她虎视眈眈。
她不明白,自己一不偷二不抢,尊老爱幼,与人为善,为何大家对她厌恶至极?即使她不洁身自爱,不守妇道,可黑娃不嫌不弃,碍着村里人什么事了?惹不起躲得起,他们都住到村外的破窑洞了,为啥还对她不依不饶?最让她死不瞑目的是,鹿三不承认她,把她拒之门外,她没喝鹿三一口水,吃他一口饭,凭啥取她性命?她这辈子,没生在好家庭,没嫁得好夫君,所遇皆恶人,红颜薄命,怨念深重。
饥荒和瘟疫,验证了白嘉轩心中百思不解的白鹿原咒语
田小娥借鹿三之口的控诉,在白鹿原炸开了锅,冷先生的邪气之说得到了验证,村民更加坚信,田小娥怨念太重,阴魂不散,开始疯狂报复。
白嘉轩关门闭户一天一夜,苦思冥想了镇魂的办法,可他一出门傻眼了,黑娃和小娥住过的坍塌的窑洞院,野草凄凄中,已经成了一片香火世界,青烟缭绕,灰烬翻飞,整个白鹿原上的男女老少,蜂拥而至,虔诚叩拜,祈求平安。
三个原上有威望的老汉,代表村民为民请愿,说田小娥借鹿三之口提出,给她在窑洞的废墟之上,为她修庙塑身,对她的尸骨重新装殓入棺,并要求白嘉轩和鹿子霖抬棺坠灵,否则原上生灵涂炭…
白嘉轩怒不可遏地把三个老人赶出家门,表明态度,即使他死也不会妥协,他敬天敬地敬神,就是不敬这个不干净的魂。
他在祠堂,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修塔镇魂,让田小娥永世不得超生。
说也奇怪,当孝武领着族人,挖开掩埋田小娥遗骨的窑洞,把她发绿的骨殖,架火焚烧,再再压入塔底之后,鹿三竟然不再疯言疯语,他痊愈了,但已经和以前判若两人,日渐萎靡不说,还丢三落四,双目无神,行动迟缓,要么不知道饿,要么吃起来没饥没饱。
安葬田小娥那天,五颜六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,白嘉轩认为那是鬼蛾,吩咐族人逮抓,和田小娥尸骨一起下葬,这个可怜的女人,带着绵绵不绝的怨恨,永生不得重见天日。
可笑的是,瘟疫,并没有随着田小娥被镇魂结束,而是随着冬天的自然到来终止的,田小娥生前受尽折磨,死后也不得安生,还要为人世间的自然灾害,生老病死蒙冤受屈。
白嘉轩想起来白鹿原流传已久的咒语:
白鹿村的人口,总是冒不过一千,啥时候冒过了,肯定就要发生灾难,人口一下子又得缩回到千人以下,他在自己有生之年,第一次经历了这个人口大回缩的过程,而得以验证那句咒语,便从怀疑到认定,白鹿村上空的冥冥苍穹之中,有一双监视着的眼睛,掌握着白鹿村乃至整个白鹿原上,各个村庄人口的繁衍和稀稠…
《白鹿原》的瘟疫,充满了宿命和迷信的味道,可读懂了原著,你就会发现,作者字里行间,表达的不是迷信,而是因果。
田小娥和命运抗争没错,却选择了错误的方式,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,她冒天下之大不韪,婚内出轨,不守妇道,这种行为放在当代,都为人所不齿,别说那个男权社会,她种下不忠的因,收下不敬的果,所以被白鹿原所不容。
鹿三的人生底线被田小娥触犯,他本着大义灭亲,为民除害的想法置田小娥于死地,田小娥的所作所为,自然会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,罪不至死,鹿三无权决定别人的生死,而且,田小娥的罪过,被人无限放大,苍蝇不叮无缝的蛋,不管是黑娃,鹿子霖,还是白孝文,他们在美色面前,立不住自己,人们把他们的过错,都强加到田小娥身上,让田小娥成为千夫所指。
而一辈子老实本分的鹿三,在杀人后内心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压力,日夜难安,饱受折磨,知夫莫若妻,鹿三的反常,让鹿三媳妇洞悉到丈夫不为人知的秘密,她看破不说破,深藏于心,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病逝前,她梦到田小娥,终于向丈夫发出灵魂拷问:“咋能狠心下手…杀咱娃的…媳妇…”
面对媳妇的质问,鹿三的良心再次承受煎熬,媳妇去世,生离死别之痛,再加上病魔肆虐,身体免疫力降低,双重打击下,鹿三意识混乱,疯言疯语,也就不足为奇了。鹿三感情用事,伤人害命,饱受良心煎熬,最后半疯半魔,这就是他的因果。
田小娥这个苦命的女人,没有得到白鹿村人的包容和善待,舌虽无骨,亦能伤人,真是人言可畏。
包括正直仁义的白嘉轩,他对待村民心怀大爱,却唯独容不下田小娥,还有名儒朱先生,白嘉轩想着把田小娥的骨灰撒向滋水河,让她永世不得归附,可朱先生竟然出主意:“把那灰末不要抛撒,当心弄脏了海河,把她的灰末装到瓷缸里封严封死,就埋在她的窑里,在给上面造一座塔,叫她永远不得出世。”
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,田小娥生不逢时,注定成为悲剧。
很喜欢这样的一句话:
一个人,左手拿了你不该拿的东西,右手一定会不经意地失去一些东西。我坚信,善良一定能避邪。”
善因结善果,心正能避邪,与人良善,终得福报,与人为恶,报应不爽,这才是普世真理,你我共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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